北大中文系才女古文写雾霾：张一南《霾赋》
文/张一南
回头下望人寰处，不见长安见尘雾……
长安小语
（小编曰：古人“登高而赋可以为大夫”，今人登高吸雾霾，需要找大夫……）赋之为体，贵乎铺排敷陈。近世鲜有能为之者，非惟学力不逮也。盖学不及才，如巧妇家贫，乏所施为；才不及学，如穷力举重，不能为用。一南《霾赋》，藉游戏而托讽喻，运常典而见才思；规模不方之扬马，旨义试踵乎屈孙。才学相济，冲而用之，生动从容，清新可读。
▎正文
爰色天之有情兮，见无明之霾贼。出传译之遐邦兮，来服章之旧国。挟终风之且暴兮，乱雨润之为职。空泣鬼而非粟兮，虽污衣而不湿。度百岳之俱童兮，乘一气之玄默。感隍覆之世应兮，假龙战之诡力。掣扶摇以尘黄兮，袭野径而云黑。混坤卑之定位兮，敝乾明之正色。晦目景以和光兮，苦鼻观以长塞。蔀八方以如幕兮，弥四维而似织。其心足诛兮，其形当殛。按鬼蜮之为族兮，唯圣哲之可识。
察厥皇考兮，籍在泰西。岂自然之化兮，洵人欲之私。逢现代以为运兮，遵工业以为蹊。彼白民之工巧兮，步捷径以先迷。弃灌园以竞进兮，鄙抱瓮而入机。既齿轮以代纺兮，复蒸汽以代犁。千山齐兀兮，万户各煤。固福祸以自召兮，宜鬼神以来栖。适暖气之方荼兮，逢冬风之不吹。轻红塞路兮，香雾成泥。杂气夺日兮，间色涴霓。街灯为黯兮，玉楼为黧。虽有功乎神探兮，终成名于孤儿。值重光单阏之岁兮，伏一万二千之尸。国人深痛兮，乃思改畦。义绝霾魔兮，窜之海涯。霾族初虐兮，遂服王师。
稽其母氏兮，出于瀛岛。幼被礼乐兮，形容初姣。误识狡童兮，慕其美好。夬履未及兮，来兑以巧。芳姿见污兮，恶辱谁告？樱唇不华兮，雪肤难葆。温气不流兮，疴瘴长绕。兰蕙皆死兮，少艾速老。妖魄渐成兮，丽魂欲杳。夷人厌之兮，投诸天杪。矢志从夫兮，远行燕赵。兄弟揖送兮，徒增咥笑。
北大中文系才女张一南《霾赋》（资料图 图源网络）
二灵既合兮，乃育不祥。适此乐土兮，诞之朔方。长依帝都兮，迹躐朱墙。拜匠人之舆后兮，嗜工地之尘扬。为利禄之幕宾兮，乃科技之义郎。野人怨而以目兮，有司问而莫当。乃徽纆以尾气兮，复归咎于厨房。陷行路于贲趾兮，令烹炒其不芳。迨生民之已拘兮，羌恶灵之犹翔。起腥土于九泉兮，揽衰草于八荒。兴芦灰于久冷兮，挽胡尘于既亡。延黄昏以失昼兮，蔽白日而无光。浮空水以同浊兮，效涷雨以其雱。回屈子之歌哭兮，入陶令之诗章。染新素为陈缁兮，倒朱衣为黄裳。鲁女澣而墨泣兮，洛生咏而左盲。知克金以非火兮，恒气结而肺伤。
行人在路兮，神骇目眩。地垽在髪兮，天威在面。纭升譬蜃兮，纷落如霰。市坊不殊兮，风物骤变。等山川以一概兮，旷平原以一旋。金凤娇而铩羽兮，赭鳞狂而舞练。里路混沌兮无间，牛马咫尺兮莫辨。树在岭而如蒿兮，沙入目而甚箭。五彩共泯兮，七窍偕靛。飞壤平流兮，沉烟翻淀。
居人在室兮，吸窒呼嚔。尘几枉扫兮，绳牖空闭。不病而失音兮，不悲而垂涕。面垢而蛰兮，头痛而睡。心摧若狂兮，身苦欲毙。唇吻如焚兮，咽喉如砺。逡巡终日兮，忧伤卒岁。
鸿裁既试兮，霸业重举。拨云敛迹兮，背秦事楚。光幽西海兮，衣被南土。孙吴束手兮，勾越含辱。夺舟下之乱流兮，揜江中之孤屿。候鸟弃巢兮，山鸡罢舞。镜湖失其明月兮，椒丘隐其草树。说南山之玄豹兮，恐东溪之绣虎。簌簌流空兮，霏霏承宇。阒野无人兮，日中燃炬。闲高台之琴瑟兮，涩平江之樯橹。既屏烟景兮，复辜花溆。杀朝林之繁彩兮，灭夕霁之皓露。
有贤士之欲奔兮，思乘桴而远游。恨空囊之无钱兮，怨长路之乏糇。况羝羊之触藩兮，见黄牛之系留。且庶人之欲往兮，亦霾族之所由。我既遂蹈新邦兮，彼亦思反故畴。叹宇宙之茫茫兮，焉非霾之周流？竞回转于四洋兮，羌践行乎七洲。固大化为覆卵兮，知生灵为楚囚。纵一夕之能安兮，蹇何方而无忧？
天街衣锦兮，御柳钿金。官私实廪兮，胡越怀钦。凡临盛世兮，每传哀音。乾有飞阳兮，坤必伏阴。毒入肯綮兮，雾满华林。众氓在梦兮，群贤会心。虽遣难去兮，讵烦相寻？有车有室兮，载欢载歆。长铗将断兮，覃思何任？
重曰：阴阳恍惚兮，有物混成。雾以为用兮，霾以为名。臭以害洁兮，色以障明。戕贼域中兮，淆乱太清。风流捭阖兮，夷夏纵横。苗裔不绝兮，遗恨难平。中人有法兮，入户无声。非鬼非魅兮，则神则灵。小人震恐兮，君子潜惊。猿鹤虫沙兮，哀哉我生！
本文作者张一南
▎作者简介
张一南，女，1984年生于北京，2002年至2011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，获博士学位。现供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古代室，从事文体学研究，曾发表论文《汉唐诗歌中两种比喻模式的交替演进》、《<近体始音>及其早期近体诗体系的建构》等。
转自丨长安诗社（ID： changanshishe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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